【作者】郭洋,南京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暨中国工业文化研究中心。
【摘要】“八百壮士”历史记忆80余年来经久不衰。笔者想要探讨的问题是:“八百壮士”的历史记忆为何能够流传至今,成为国之记忆?“八百壮士”历史记忆在建构与传播历程中有哪些因素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记忆之源:四行仓库战斗
在1937年的淞沪大战中,谢晋元受命率领第88师一个加强营,据守四行仓库,成为北岸仅存的国民党军阵地。根据时任师长孙元良的回忆,蒋介石起初是要求88师的剩余部队都留在闸北坚守,但是孙元良最终只留一个团来固守四行仓库。谢晋元所率领的所谓一个团,实仅有兵力约400人。谢晋元为迷惑敌人,对外宣布有800人留守。“八百”之说,由此而来。
四行一战,规模很小,前后持续5天。战斗过程,并不复杂。战后国民党军方编纂的《抗日战史》中记录:“余约一营之众(约八百人)由团附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率领,据守四行仓库继续阻敌前进。日暮,敌纵火向该仓库猛攻,我守兵在烈焰中高据楼房抵抗。因此,我青天白日国旗仍飘扬在该库上空,孤军奋战至三十日,因英军友谊劝导,始退入租界。”对于四行仓库战斗,日军战史资料也留下了一些零星记载。
1941年4月24日,谢晋元于上海租界中殒命,国民政府通令全国悼念。“八百壮士”随着抗日战争的持久化,渐渐进入大后方民众的脑海中。
二、“八百壮士”英雄事迹在战时广为传播
为鼓舞抗战士气,国民政府通过中宣部与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大力宣传“八百壮士”的事迹。报纸杂志、图书册子、电影、歌曲等多种媒介也对“八百壮士”的事迹进行了广泛传播,与官方纪念活动形成良好互动,作用甚大。
(一)报刊、图书、电影等大众媒介的宣传
民众对“八百壮士”的了解,最初基本都是借助于报刊媒介。最早是《申报》1937年10月29日的一篇通讯稿使用了“八百壮士”的称谓。次日,《申报》又有专题文章颂扬“八百壮士”的事迹。此后,“八百壮士”的称谓逐渐流传。此外,《中央日报》《新华日报》等大报均在这一时间段对“八百壮士”的英雄事迹进行了密集宣传。《中华》(上海)《抗日画报》等杂志,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让更多读者认识了“八百壮士”。
图书类出版物,进一步塑造了“八百壮士”的英雄形象。时事研究社便出版了《震动世界的八百壮士》一书,救亡出版社则编纂了《八百英雄抗敌记》。1938年,国民政府教育部编纂了《八百壮士》,将其列为非常时期民众丛书的一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也编纂了同名图书,作为政治教育中的教材,而且是注音符号版。此外,《抗日的模范军人》《御寇别鲁初编》等图书,也有对“八百壮士”事迹的记载。报纸、期刊、图书等纸质媒介,在战时对“八百壮士”英雄事迹的建构与传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电影这种视听媒介,与传统印刷媒介相比,传播效果更强,更容易给受众留下深刻印象。1938年,同名电影《八百壮士》上映。电影的生产方是中国电影制片厂,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是军方的宣教机构。随着电影在武汉、重庆、香港等地上映,越来越多的民众知道了“八百壮士”。《八百壮士》在香港上映后,新世界影院、东乐影院等均连续多天排映此片。此后,这部电影持续在港各大电影院放映了5个月之久。该电影日后在法国、新加坡、马尼拉等地上映,受到华人华侨的热烈欢迎。
当时大后方的电影市场,毕竟远落后于东部沿海地区。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专门组织了十个电影放映队,展开流动电影放映,重点向大后方的县城与农村地区的民众放映露天电影。《八百壮士》为代表的抗战电影,就是他们所携带的“武器”。“八百壮士”成为唤醒大后方一般军民抗战精神的典型事例。
当时的一些同名歌曲、话剧、木刻、广播等媒介,也在用各自的形式讲述“八百壮士”的故事。文字、声音、影像,成为“八百壮士”记忆在战时传播的三大载体。
(二)国民政府的高规格纪念
对于“八百壮士”的情况,蒋介石实际上是一直有所关注的。蒋也明白,“八百壮士”的战斗,其实是无谓的牺牲。因此,11月17日,蒋介石命令“八百壮士”所有成员军衔晋升一级。同时国民政府授予谢晋元、杨瑞符青天白日勋章,以示嘉勉。
1941年4月24日,谢晋元殒命租界。谢之死,让“八百壮士”的记忆在政治的介入下,迅速进入党政军各界人士的生活。以国之名义进行的纪念活动,以谢晋元入祀忠烈祠而达到高潮。1943年1月,谢晋元连同其他37位军官一起,进入首都忠烈祠,同时入全国各省忠烈祠。谢晋元是这批人物中唯一的团级干部,而且还是牺牲后追赠的少将,可见谢之特殊性以及国民政府对他的重视。1944年,宋美龄还于重庆专门接见了谢晋元夫人。这一系列活动,最终使得谢晋元与“八百壮士”的事迹成为战时国家抗战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谢晋元与“八百壮士”应运而生,是偶然也是必然。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普通士兵们,大多未能在青史中留下姓名。从某种程度而言,“八百壮士”就是那些无名英雄们的“代言人”。
三、英雄长存:战后“八百壮士”历史记忆之再传播
抗战结束后,为了褒扬谢晋元及“八百壮士”为国捐躯的爱国主义精神,上海市政府将四行仓库西侧的满洲路命名为晋元路,原胶州路营房附近的模范中学改名为晋元中学。1945年10月,正言出版社出版了《谢晋元日记钞》。这部日记的出版,拉近了这位英雄与民众的距离。
1946年8月,张文元编纂了一本《四行孤军纪念特辑》,几位当年的亲历者追忆了当时的情景。1947年10月,淞沪会战10周年纪念日,三青团上海市团部主持召开了谢晋元墓地纪念仪式,谢晋元夫人在墓前致词。这一年,谢晋元被正式写入国史。“八百壮士”还被写入了商务印书馆颁行的《高级小学国语课本》。《中国抗战史》《中国抗战史话》等当时的抗战史作品,对于“八百壮士”给予了相当篇幅的介绍。
改革开放后,谢晋元等人的事迹又进入了人们的视野。1980年,谢晋元的遗孀撰写了《怀念抗日英雄谢晋元》一文,收录于《上海文史资料选辑》。1983年,上海市政府将谢晋元墓迁葬到万国公墓的“名人墓区”。次年,《人民日报》刊载《谢晋元和八百抗日壮士》一文。2005年,胡锦涛将“八百壮士”与“狼牙山五壮士”等称为抗日英雄群体的代表。10年之后,习近平总书记沿用了这样的称谓。2014年,民政部公布的首批抗日英烈和英雄集体名单中,谢晋元与“八百壮士”位列其中。
1951年,败退到台湾的蒋介石手书的《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军人读训浅释》,追忆了一批先烈的英勇事迹,谢晋元包含其中。两蒋时代台湾当局比较重视抗日战争史研究。军方主持编纂了不少战史著作,凡是提及淞沪会战的,几乎都不能回避“八百壮士”。在这样的背景下,“八百壮士”的历史记忆得以被一直传承。
四、结语
作为一个历史事件的“八百壮士”,以《申报》为代表的报刊媒介对相关事迹进行的报道,使得事迹广为流传。之后,各类媒介主动或被动地介入,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传播矩阵,这是“八百壮士”的历史记忆在战时被得以保存传承的重要原因。国民政府在抗战建国背景下,需要塑造英雄,因此,作为典型事例,谢晋元与“八百壮士”被选中,成了官方和民间所共同建构起的英雄。三部同名电影,在1937年、1975年、2020年遥相呼应,折射出“八百壮士”这份记忆的珍贵。
“八百壮士”的历史记忆,充满了英雄色彩和民族主义气息。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华民族需要这样的英雄记忆;在和平年代,中华民族仍需要这样的英雄记忆。进入传播阶段的“八百壮士”,已经被符号化,并作为一种集体记忆,深入人心。民众所记住的、知道的,就是他们不屈不挠、不怕牺牲、勇敢无畏的精神。
文章摘自《天中学刊》2022年第5期,原文约8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