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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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史视角下的中国古代女性卫生行为研究

信息来源: 《历史与社会》(文摘)2023年第3期 发布日期: 2023-10-01 浏览次数:

【作者】郭海文、米佳鑫,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摘要】清代的大型女性类书《奁史》中记载了中国古代女性洗浴、熏染、遮蔽等卫生行为。从医疗社会史的角度来看,这些女性卫生行为是古人清洁卫生、身体保健理念的呈现。从身体史的角度来看,这些卫生行为又是男性对女性身体进行的规训——男性以自己的审美标准“凝视”“塑造”女性的身体。古代女性为了迎合男性审美,只得接受男性的规训,并将其内化为自己对身体的要求。

拙文将以身体史理论为指导,以《奁史》为主要资料,并辅以其他资料,对中国古代女性身体的洗浴、熏染、遮蔽等行为,从医疗卫生的角度进行解读,进而阐发古代女性身体是如何被规训与塑造的,在日常生活细节中发现女性的历史。

一、身体洗浴手段

历史文献中记载的古代女性身体清洁手段有二:一是用浴盆清洗身体,二是在浴池洗浴。以浴盆清洗身体可上溯久远,陕西省博物馆藏有汉代铜杅(浴盆)。浴盆除了是清洗身体的工具外,还与女性的生育奖赏有关。每当有皇室女性怀孕,宫廷都会赏赐各种物品,其中就有浴盆。这些浴盆,是孩子出生三日后,要为孩子举行洗三的礼品。古代女性有独特的泡澡水配方。

早在战国时期,秦的栎阳城中就有浴室的建构。女性在浴池洗浴,可治疗疾病。浴池洗浴亦与女性生育相关。古代女性在浴盆、浴池洗浴的“沐浴液”主要是“玉女沙”:“玉女沙细润,可以澡濯。隋代后宫用之。”作用与今日可以去除角质的磨砂膏类似。另外还有香皂。

身体洗浴的文化阐释。男、女洗浴的场所有着非常严格的性别区分。男女“不共湢浴”其实“不仅仅是‘敬’的标志,而是维持社会公共道德的核心因素”。但是,男性往往会突破公共道德的界限,违反他们制定的法规。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男性会用“凝视”的方法,对洗浴中的女性进行侵犯。“凝视”最著名的,莫过于《牛郎织女》的故事中,牛郎偷看织女洗澡的情节了。因为这个故事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所以牛郎偷看织女洗澡的情节已广为人知。其中的“凝视”抑或“偷窥”情节,被强大的政治话语掩盖了。但在戏曲中,牛郎偷窥织女洗澡的这场戏是当时吸引观众的一大“卖点”。

总之,经常洗浴是一种良好的卫生行为,可以让古代女性“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但同时也证明了“女性身体向来都是男权的控制焦点”。

长期以来,女性按照男性的审美标准,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去修饰、改造自己的身体,以无限接近男性审美的理想状态。所谓女性身体熏染就是指女性通过佩戴或涂抹有关香物,使身体散发香味、消除秽气,以迎合男性的审美。

二、身体熏染方法

《奁史》中提及了佩戴香囊和涂抹香水两种女性熏染身体的方法。香囊又名香袋儿,即用布料制成的盛香料的小袋子。在古代,不论贵族女性还是市井妇人,香囊都是她们的必佩之物。女性佩戴香囊、香球的功用有二:其一,可驱除狐臭等身体异味。其二,可除瘟避疫。香水是古代女性涂抹身体的液体。在《奁史》中,香水主要指来自异域的非常名贵的蔷薇露。蔷薇露来自西方,而中国本土也有相应的花露。其一,野蔷薇露。其二,茉莉花露。花露的功用首先是美容。其次是美体。最重要的是疗疾。

身体熏染的文化阐释。最初,“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后来演化成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其目的是“恐身有秽气,触尊长也”。古代女性用香,最重要的目的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性魅力,讨取男性的喜欢,“启动男性的亲近感、性唤起感觉、激发男性性幻想与驱动男性性行为”。女性为了适应男性的审美,就不得不将这种“身体规训”逐渐内化为自我的追求。

总之,熏染身体不仅是女性日常生活的一种展示,更是她们依照男性审美塑造身体的手段。其实,“女性故意为之的主动诱惑也是无奈之举,是迫于女性于父权制社会的生存法则——只有与男性主体建立关系,才能获得父权制社会的通行证”。

三、中国古代女性的身体遮蔽

所谓身体遮蔽,就是指女性从私领域走向公领域时用服饰遮挡身体的行为,即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从而可看出身体遮蔽是男性对女性身体和从属身份的规训,也是女性长久以来建构社会化身份所熟知的认同方式。

历史文献中,女性身体遮蔽的方式有覆面衣、施羃、戴帷帽、蒙盖头、戴口罩等数种。

身体遮蔽的文化阐释。女性身体遮蔽物亦是服装的一种。对于男性而言,身体遮蔽物有遮蔽风尘、疫气的作用。但是对于女性而言,“身体遮蔽”除了有遮蔽风尘、疫气的作用外,还意味着遮蔽了女性“性感、诱惑”的身体,阻挡了一个身体对于另一个身体的目击、触碰和摩擦。

身体本应是“个人生存于世所拥有的唯一的私有财产”,但女性的身体不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长期被男性操控、拥有。女性仅有身体的使用权,没有身体的所有权”。但是,当附属物遭到他人尤其是胜利者觊觎、侵犯时,主人尤其是战败的主人,无外乎有两个选择:首先,将附属物的身体毁灭。因为,如果战败者附属物的身体未能毁灭,胜利者就会对其进行侮辱以羞辱战败者。附属物的主人深谙此理,于是才会出现毁灭附属物身体的现象。作为附属物的女性,她们也会采取身体毁灭的方法,以防被侮辱,从而保持自己的身体对夫家的绝对清白。此外,将附属物的身体遮蔽起来,以防被他人窥视。这“显然是男性社会文化为维护性别权力结构而对女性进行的超越自然形态的身体重塑”。女性从私领域走向公领域时,“可能遭遇被盗贼、流寇、外敌等形形色色之人劫掠的风险外,还可能面临疾疫、孕产,以及舟船倾覆、涉水溺亡、猛兽侵袭、雷电袭击、火灾、旅费不足、被家人遗弃、拥挤踩踏、迷路、坠崖等其他各类自然、社会或人为等因素导致的风险”。这些风险中,“最突出的危害是女性旅者人身安全遭受侵害,其中又以女性旅者遇劫后遭受性侵害威胁案例最为典型,不少女性甚至因此遇害”。在此情况下,“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总之,“素手搴羃”是古代女性日常生活的呈现,也是男权文化对女性身体的规训。

中国文化里其实蕴含着身体文化的因素。洗浴、熏染、遮蔽既是古代女性个人的卫生行为,又是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更是男权社会操纵、塑造、规训、驾驭女性身体的方法。从而进一步印证了“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这一理论。

文章摘自《南开学报》2023年第4期,原文约19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