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伟良，云南民族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学院。
【摘要】岭南曾是历史上中国绿孔雀的核心分布区之一，自汉代以来便有相关记录。历史时期岭南绿孔雀的种群数量与分布范围，呈现出缩减趋势，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便已区域性灭绝。岭南绿孔雀区域性灭绝的主要原因是人类活动。一方面，人类对绿孔雀的持续捕猎利用，使其种群数量不断减少，物种优势越来越弱；另一方面，人类对山林土地的不断开发垦辟，使得绿孔雀的生境日益恶化，栖息地和分布范围不断缩小。持续捕猎与土地开发协同作用，使得岭南绿孔雀的生存受到多重威胁，致使其最终走向灭绝。岭南地区从“孔雀之乡”到“孔雀绝境”的物种生态变迁，警示我们注意维护生态平衡，保护物种生命。
【关键词】绿孔雀；区域性灭绝；人类活动；岭南地区
孔雀是中国古代重要的野生动物，与人类关系较为密切，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蕴。历史学者对其亦有所关注，在中国古代孔雀的分布、饲养、利用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文焕然与何业恒曾对岭南绿孔雀的分布及其变迁做了开创性的研究，但对于岭南绿孔雀的灭绝过程及其影响因素，并未深入讨论，目前亦罕见专文探讨。动物学家基于当前绿孔雀日益减少的情况，指出引起绿孔雀的减少、濒危的主要原因是人类的干扰如猎杀、侵占或破坏栖息地，但未能对历史上的情况进行深入讨论。作者着重探讨岭南从“孔雀之乡”到“孔雀绝境”的生态地理变迁过程及其原因。
一 岭南绿孔雀灭绝的历史过程
绿孔雀可以说是古代岭南的一个地域符号，自汉代以来，岭南绿孔雀便多见诸史志。从长时段来看，岭南绿孔雀的种群数量不断减少、分布范围不断缩小，最终走向灭绝。汉至南朝时期，岭南绿孔雀保持着较为平稳的生存状态。西汉时，岭南绿孔雀就已进入官方及中原文人的视野。隋唐以前，岭南孔雀种群数量非常丰富，属于无危物种。由于岭南孔雀种群庞大，数量众多，到了唐代以后，常常被列为土贡，进献朝廷。唐宋元时期岭南孔雀被列为土产进献朝廷，捕猎强度加大，总的数量应有所减少。明至清中期，岭南孔雀还保持着较多的种群数量。主要分布于高州、雷州、肇庆、罗定、廉州（今广西合浦）、钦州、南宁、琼州诸府州。但明代以后，岭南孔雀呈现出明显减少趋势。如广东东部孔雀已逐渐濒危，广东西部尚有较多留存，如罗定、高州、雷州等地，向为盛产孔雀之地，但亦呈逐渐减少的趋势。雷州半岛的孔雀在明清时期亦逐渐减少乃至消亡。广西孔雀虽存量尚多，但在部分地区亦不断减少。值得注意的是，唐宋时代岭南进贡孔雀颇多，而到了明清时期，岭南进贡孔雀相对较少，反而是东南亚诸国进贡孔雀颇多，这既表明明朝国力强盛以致诸国来贡，也侧面反映出岭南孔雀逐渐减少的情况。总的来看，明代以来，岭南各地的孔雀数量呈现减少趋势，某些地方的孔雀甚至已经灭绝。不过放眼岭南全域，此时孔雀的总量还不算太少。清末民国时期，孔雀在岭南部分地方还有分布，但在很多府县已经绝迹。民国时期来华美国学者编著的《中国鸟类目录试编》提到绿孔雀在中国的分布地只有云南，由此看来，清末民国时期，岭南孔雀越来越少，乃至绝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相关论著亦不再提及岭南孔雀。２０世纪５０年代初鸟类学家郑作新的调查研究认为中国绿孔雀的分布范围是云南，这表明岭南绿孔雀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即已灭绝。
二 捕猎利用与岭南绿孔雀种群的缩减
捕猎野生动物，是古代岭南人获取生活资料的重要生计方式，而绿孔雀作为岭南地区一种常见的生物资源，因其殊异美观的外形体态、用途广泛的羽毛和肉，成为人们捕猎的重要对象。自汉代以来，岭南便有捕猎孔雀的记载。绿孔雀善奔走，又会飞，抓捕并不太容易，但岭南人根据绿孔雀的生理特征，探索出一系列捕猎方法和技巧，形成了丰富的猎捕经验。其一，雨中抓获。其二，驱逐捕捉。其三，设媒诱捕。人们捕猎孔雀是因其有用，其用途主要有三个方面，即羽肉利用、驯化饲养和进贡朝廷。古代岭南地区因对绿孔雀的需求而不断猎捕，是绿孔雀不断减少的重要因素。首先，绿孔雀是岭南地区一种重要的自然资源或生物资源，其羽毛和肉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用途颇多，因此岭南人常常捕猎孔雀以供生活之用，捕猎致使绿孔雀的种群数量逐渐下降。其次，岭南人饲养孔雀，但并未真正成功驯化绿孔雀，家养的绿孔雀大多捕自野外山林，因此人们的饲养活动并未能较好地保护野生绿孔雀种群，反而加剧了野生绿孔雀种群数量的减少。第三，绿孔雀作为岭南地区的土产，常需进贡朝廷，但由于未能实现大规模的驯化养殖，孔雀活体或羽毛等贡物大多采捕于野外，皇家的喜好与需求加剧了对野生绿孔雀的捕猎，这无疑也导致野生绿孔雀种群数量的减少。要之，古代岭南人对绿孔雀的捕猎和利用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这丰富了岭南人的生活方式，但利用孔雀羽肉、饲养孔雀以及向朝廷进贡孔雀，都需从自然界捕猎野生绿孔雀，导致野生绿孔雀的种群逐渐减少，直至其在岭南灭绝。
三 土地开发与岭南绿孔雀生境的变迁
每个物种的生存与繁衍，都离不开适宜的生境。以往的探讨中，气候变化常被视为野生动物分布变迁的重要原因，但从岭南特殊的地理区位和气候条件来看，作为一种山禽或林栖鸟类，孔雀必须依赖森林栖居食宿，也需要至山谷的河岸饮水和浴沙，故森林与水流环境的变化，才应是影响绿孔雀生存的关键性环境因素。森林、水流等生态环境的变化，主要不是自然演化的结果，而是受人们的土地开发影响。明清时期，岭南地区森林不断被垦辟，瘴气不断减少。由于人口增多和土地开发，到民国时期这一带的孔雀瘴消失了，这也意味着孔雀的数量急剧减少。因此，人口增多和山林开发引起了瘴气的消减，也导致了绿孔雀种群数量的减少和分布范围的缩小。水源或河流等水域环境的变迁也促使岭南绿孔雀走向灭绝。动物学家指出，绿孔雀对于水源地有着非常强的依赖，清洁充足的水源对其生存必不可少，其活动范围距离水源较近，尤其是在旱季，常出现于水源附近，而水源地被人类开垦，促使绿孔雀与人类发生冲突，影响绿孔雀的生存。岭南的土地开发如畲山为田、伐林为地、砍树取材、开发矿产、垦辟河滩等，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原有的自然生态环境，导致森林面积和河水流量减小，植被覆盖率和生物多样性降低，使绿孔雀的食物来源、活动范围、生活方式等生存要素发生重大变化，威胁到绿孔雀的生存。
绿孔雀作为一种大型鸟类，在生态系统中占有较为重要的生态位。历史上人类从自然界获取资源、能量以及谋求自身社会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曾有意识或无意识、直接或间接地导致某些物种处于濒危乃至灭绝的状态。岭南的绿孔雀已于２０世纪中叶前灭绝，如今中国绿孔雀只零星存在于云南部分县域，数量稀少，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殷鉴不远，加强对绿孔雀的保护，刻不容缓。“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审视历史，展望未来，我们更应该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维护自然生态平衡，珍视物种生命，与自然和谐共生。
文章摘自《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25年第40卷第４辑，原文约1953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