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辰，中山大学历史学系（珠海）
摘要：目前学界对晚清海军旗（龙旗）的认识存在一定偏差，流行于各种论著与网络中的两种晚清海军旗图样皆为今人所绘，虽然有资料依据，但与现实使用中的海军旗有一定出入。清朝官方先后颁布过几种海军旗图样，但有较大差异。而且由于龙的形象不易标准化，加之工艺技术所限，无论是三角龙旗还是长方龙旗，实际使用的海军旗的图样相当不统一，有些或许相当稚拙。
一、一面龙旗实物引发的问题
军旗是一支军队最显著的象征之一。晚清的海军旗始于1862年总理衙门奏定的龙旗，“其旗用三角尖式，大船直高一丈，小船高七八尺，其斜长及下横长各从其便，均用黄色画龙，龙头向上”；1888年颁布《北洋海军章程》时又将海军旗“改为长方式，照旧黄色，中画青色飞龙”。目前论著与网络中最流行的晚清海军旗图样有两种。需要指出的是，这两种图样皆非历史原图，而相关研究者似乎未曾注意这一点，往往是不加说明地引用。虽然《海军旗式及章服图说》与《万国航海旗帜》拥有不同程度的权威性，毕竟只是纸面资料，距现实尚有距离。笔者认为，要如实还原晚清海军旗的使用情况，还需要发掘更多的资料。
二、对三角龙旗图样的再探讨
1873年3月18日，总理衙门札行总税务司赫德，其札文写明附有旗帜图样，湖北省档案馆所藏江汉关税务司档案中存有1873年颁发的这一图样。从图中看，龙嘴大张，龙舌醒目，用色简单致使龙须、龙麟等处的细节没有突出，而且三角旗型的龙尾下垂。另外，不同于同治元年只规定旗帜纵向长度，此时对旗帜规格有严格的规定：大号旗帜长一丈一寸，宽六尺五寸；小号旗帜长六尺九寸三分，宽四尺。能够反映当时中国军舰悬挂三角龙旗情况的历史照片，目前所见相对清晰的有两张，一为北洋海军“致远”舰，一为“经远”舰，皆摄于1887年。遗憾的是，这两张照片的清晰度虽然已属上佳，但龙旗的图样也只能分辨大概轮廓而已。
由于近代中国战乱频仍，尤其是福建、北洋两支舰队先后在中法、甲午两役中全军覆没，海军旗难以完好保存下来。就三角龙旗而言，笔者所知来源最为可靠的一件实物是北洋海军美籍洋员马吉芬的旧藏，现存马氏家乡的华盛顿县历史学会。遗憾的是，关于此旗的信息，目前只知道来自马吉芬的遗物而已。
该旗之中龙的姿态与前引各种龙旗大体相似，但外形稚拙如同儿童涂鸦。比较合理的解释是龙的形象不像图样几何化的西方军旗那样容易做到标准化，而龙旗的制作手法若过于低劣，更难以真实反映原始图样。事实上，即使以当时西方的技术，制作龙旗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至于马吉芬旧藏龙旗，其制作图样的方法是镶嵌布料。事实上，此后换用长方龙旗时亦规定使用这一方法。马吉芬旧藏龙旗是一件工艺低劣但真实的北洋海军军旗。
三、对长方龙旗图样的再探讨
关于长方龙旗的官方图样，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总理衙门档案，其中收有一道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于1889年2月6日致驻扎朝鲜总理通商事宜袁世凯的札文，内容为知会海军旗改为长方形一事。札中所引天津军械局的详文对长方龙旗的式样言之甚详。这份档案揭示了龙旗的制作方法：用黄色羽纱制旗，用蓝色羽纱镶嵌飞龙。其后还附有大小四号龙旗的彩色图样。1890年日本海军参谋部出版的《清国北洋海军实况一斑》一书中刊登的龙旗图样与之非常近似。作者是时为日本海军参谋部大尉部员的安原金次。安原长期从事情报工作，是当时日本海军中有数的中国通。因此，该书的情报来源是较为可信的。
至于中国军舰悬挂长方龙旗的照片，目前所见相对清晰的两张都属于清末海军重建时期。其一是下水仪式上的巡洋舰“肇和”。照片中舰尾龙旗的尺寸较大，但由于曝光问题，龙的图样只能分辨出轮廓。其二是航行中的巡洋舰“海琛”，其舰首、舰尾皆悬挂龙旗。放大来看细节约略可辨，但仍嫌模糊。另外可资参考的是长期在清末民初海关任职的英国人贺智兰收藏的一张照片。该照片拍摄了金陵关所属的一艘舢板，船首悬挂的长方龙旗相对清楚。
关于长方龙旗的实物，目前来源最为可靠的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掠走的两面北洋海军龙旗。两旗原藏日本海军兵学校教育参考馆，1934年出版的《海军兵学校教育参考馆图录》刊载了它们的照片。其中一面龙旗的解说为“清国军舰旗／坪井浩五郎氏寄赠／坪井司令官于黄海海战缴获之清国军舰旗”。坪井司令官即黄海海战时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司令官的坪井航三少将，坪井浩五郎为其子。鉴于黄海海战中未有中国军舰被俘获，该旗更可能是在丰岛海战或旅顺口之战中被缴获的。另一面龙旗的解说为“定远之黄龙旗／山肋正雄［胜］氏寄赠／明治二十八年伊东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赠予时任长崎三菱造船所长之山肋氏”。“定远”舰为北洋海军旗舰，威海卫陷落前夕被自行炸毁，该旗显然是日本海军占领威海卫后缴获的。这两面龙旗都是北洋海军在甲午战争时使用的，而图样颇不相同，可见龙旗在实际操作中是很难做到样式划一的。
四、简短的结语
目前论著与网络中流行的两种海军旗图样分别为法布雷托与方禾绘制，前者源自《万国航海旗帜》，后者根据《海军旗式及章服图说》，皆有所本，但与现实中的海军旗有一定出入。第一，清朝官方颁布的图样有前后不同之处。第二，无论是三角龙旗还是长方龙旗，实际使用的海军旗图样也相当不统一，有些或许相当稚拙。图样的“应然”与实物的“实然”可能是有差距的。
摘自《学术研究》2020年第3期，原文约12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