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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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乡村社庙认定与社神选择——以清代泽州府为中心

信息来源: 《历史与社会》(文摘)2020年第4期 发布日期: 2021-01-22 浏览次数:

作者:姚春敏,山西师范大学华北区域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临汾,041004;杨康,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博士研究生。临汾,041004。

摘要:一直以来,学界关于传统社会村落社庙与社神的研究基本呈现出纵向历时性较强,横向共时性弱,个案突出而区域整体研究颇少的状态。通过对山西泽州长期拉网式田野调查,以数千通碑刻为基础,试图以清代泽州府为样本来研究这一区域整体民间社庙和社神的特征。研究说明清代泽州府社庙普遍呈现出规模大、祀神全、功能独特和社之载体四个鲜明的特征。在社神的选择方面以玉皇等帝王神灵居多,表明儒家正统思想是主导其社神选择的主要因素。除此之外,本土化的神灵信仰传统、聚落权威的观点以及村落自然环境、国家政策变化等因素均对社神的选择产生一定的影响。社庙主神一旦确立,并非一成不变,变化的主要趋势是人格化的神灵逐渐取代五谷神及土地神等为主,帝王神灵逐渐取代区域性普通神灵。

社庙一词在古汉语中的解释有两种。一种为宗庙,另一种解释为祭祀土地之庙;社神,顾名思义,社庙内所祭祀的主神。社庙是传统村落社会最为重要的标志符号,社神亦是民间最为重要的信仰神灵。理解这两者对研究区域乡村社会的文化发展至关重要。

目前学界关于此类现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单个村落社庙和社神产生、发展以及变化上,这些研究多从长时段出发,纵向考查了村落社庙的嬗变及它们在地方社会中的权力实施以及与地方政府的互动关系。这些研究区域主要集中于福建、广东华南沿海等地,对于探讨社庙在区域社会的形成与发展,具有一定的解释作用和启发功能。但是,无论是华南还是华北,关于社庙的研究整体呈现的状态是纵向历时性较强,而横向共时性研究较弱,个案突出而区域整体研究颇少。本文尝试以清代泽州府为样本,考察有清一代整个泽州府的乡村社庙分布状况,它们究竟为何种庙宇?是单一的土地神庙,还是诸庙杂糅?如果是后者,那么社神选择标准又如何?它在泽州乡村社会中居于何种地位发挥何种作用?

一、社庙的认定标准

清代泽州各个村落中的庙宇数量繁多、五花八门。然而,总有一座特殊庙宇,不以主神命名,且在全村居于至尊地位,被称为社庙。笔者根据田野调查口述和所收集的数千通碑刻,通过比对和总结,认定清代泽州府村落社庙有如下四类特征:(1)社庙是村中规模最大的庙宇。村内规模最大是它区别于其它庙宇的主要特征,故而也被称为“大庙”或者“王庙”。(2)社庙是祀神最全的庙宇。社庙奉祀的神灵,涉及到村民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了其作为社庙对整个聚落的全能关怀。以石门村为例,社庙供祀玉皇、子孙娘娘、关王、蚕姑、高禖、土地、祖师、二仙、观音以及山神等神灵。(3)社庙是全体村民春祈秋报的公共场所。社庙区别于同一村落中其他庙宇的最重要的功能是,它不仅仅是用来作为村民日常祀神所用,而且是整个聚落春祈秋报、迎神赛社最重要的场所。(4)社庙是村社民间组织——社的载体。这是泽州社庙最重要的认定标准。明清泽州府社庙均建有处理村社公共事务的场所——社房。社房,是社众集会议事以及社首(村社首领)处理乡村社会一应日常事务的地方,故社庙中通常保留着诸多村社对某项事务的决议或对社众下达命令的告示碑,及约束社众行为的禁约碑。如此,社庙的兴衰,关系社的存亡与村社的命运。

二、社庙的主神选择

大多数情况下,儒家正统思想是选择社神的主要因素。最明显的表现是,在浩浩荡荡的社神中,帝王神灵遥遥领先。这种现象应与传统社会儒家思想所强调的正统紧密相关。神明正统化的背后既反映了地方社会对于国家礼仪和意识形态的体认,其实也是乡民们通过使用国家认可的文化象征来合法化自己在地方上的政治、经济、文化权益的手段。社庙作为村落规模最大、管辖整个聚落的“王庙”,必须选择与之相匹配的王道之神。而在儒家正统意识中,天为最大,玉皇大帝为天界至尊,祭祀玉皇就是祭天。儒家正统思想是主导清代泽州社神选择的主要原因,但并不是唯一。带有本地特色的传说、村落与庙宇形成时间、本村权威人物的观点、村落周围的环境、国家政策的颁布等也会影响社神的选择。

社神的历时性变化。清代泽州府村落社神并非一经确立就亘古不变。通过纵向比较同一村落的社庙,可知部分村落的同一社庙建筑内所祀主神,不同时期亦不同。社庙主神替换的主要趋势是:人格化的神灵逐渐取代五谷神及土地神的地位,帝王神灵逐渐取代区域性普通神灵。比如,陵川县塔题掌村在明代万历年间(15731620)把五谷神庙作为社庙,也是当时村落里唯一庙宇。后来,据光绪三十一年(1905)《塔题掌村重修神陀碑记》载:迄至大清康熙十六年间,南头始修观音堂三间,逮至雍正元年暨二庙之间又创修皇王大殿三间,东有龙王殿一所,西有奶奶殿一所,东西配房各六间,舞楼五间,下即山门。

上文提到清代玉皇是泽州社庙主神最合适的神选,有些村落甚至把自己村落的区域性代表神灵改为玉皇大帝。如沁水县尉迟村的社庙一直是尉迟恭,相传唐代大将尉迟恭曾隐居在此地,斯庙自建造以来,一直是尉迟村的社庙。在雍正七年(1729)的重修碑中,尉迟被挪到了旁边,主神换成至高无上的玉皇大帝。

三、余论

清代地方社神的复杂性超过了想象,在两千余年的发展中,伴随着区域社会的价值观不断完成本土化的转变。本文是截取了清代泽州府作为一个横向切片,区域社会中在一定的时间段社庙与社神的集合特征。如果横向截到明代也许看到的切面是迥然不同的。因为时代不同,国家制度不同,地方价值观在二百余年里的变化也各不同。抛开传统的正统思想,从社区的治理来看,社庙所奉祀神祇神格越高,整合能力就越高。众所周知,清代地方庙宇在社区治理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华北尤甚。

从明代开始,泽州当地的碑刻就引经据典、千方百计地寻找本村落社神的合理化依据。除了士绅的助推外,当地的传统以及民众的接受度也在不同程度地影响着社庙和社神的变化。清代泽州府村社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如卫星村的合社,以及大型村社的分社,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村社存在状态,导致社庙和社神也处在变化之中。面对多样化的乡村社会、社庙和社神,仍然有很多至关重要的问题仍然等待人们去探索,如区域社神的源流问题、社祭以及祭祀圈变化状态等等。总之,中国传统社会以村落为主的特征,使得社庙和社神对于生于斯长于斯也逝于斯的村民而言,无疑是与生俱来的第一公共空间和最高神圣存在,解锁了区域社会在一定时期的社庙与社神的特征,对于了解区域社会历史与信仰发展弥足重要。

 

文章摘自《求是学刊》,2020年第5期,原文约1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