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新,历史学博士,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浙江,杭州,310058。
摘要:自近代以来,史学理论作为一门学科的发展已有近200年。史学理论作为一种反思,有助于研究者培养自我的历史意识。史学理论以历史学实践中的主体即史家与读者作为反思的对象,也以融入主体之中的经验与结构作为理论探讨的对象。史学理论的价值在于通过训练史家的历史思维模式,从而提升历史研究与阐释的效率。为此,其实现方法除了通过学术史积淀与基于情境的文本分析法之外,注重在日常生活中对一般经验进行反思性训练,也是史家可以获得历史性思维的重要途径之一。
一 史学理论的性质
史学理论,不论将它视作历史学中的一个专门领域,还是一门大学课程,最初都是近代西方的产物。史学理论及其讨论的问题在英语国家常被纳入“历史哲学”名下,在德语、荷兰语、意大利语国家,学者们通常以“史学理论”称谓。这一学科的性质,可用一个简单的词来描述,即“反思”。柯林武德说历史学本质(性质)上是一种研究,是一种探讨,是要把一类事物弄明白,而这一类事物就是活动事迹。柯林武德在《历史的观念》导论里面阐述的,我将其描述成了三个层次:普遍性、(群体)类型、个体性。史学理论的性质像历史学的性质一样,它是一种探究,是一种研讨;同时,它也是一种自我意识的养成,尤其是自我历史意识的养成。
二 史学理论的对象
1.作为主体的对象
史学理论作为反思,反思什么呢?它要反思历史研究中的主体,作者之外,还有读者,即参与了史 学活动的所有人。关键是,这个主体在史学理论中也是作为客体存在的。自我反思,反思者既是主体,也是对象。我们要弄清明白,反思促使我们研究史家与自我,而这种主体同时具有客体的性质,我们引入了主客二分的方法来进行分析。
2.作为客体的对象:经验和结构
经验和结构,即我们这里要谈到的客体,已经融入到了主体的思维之中, 它就是我们的日常经验及模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于不同的历史行为者,他们的日常经验,不就成了我们后来研究这种历史事件的内涵或者内容吗?而这其中的核心还是人,尤其是作为个体的自我,它是由人类的种概念加上作为个体人的属差来界定的。
三 史学理论的价值
史学理论的价值在于让我们成为反思者,达成自我认识。既然这也是历史学的价值所在,那我们不如在这个价值之上,对史学理论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即通过史学理论这门学科,发起思维训练,追求一种捷径,一种更快的、更有效的获得“自我认识” 的捷径。
四 历史认识的捷径
寻找史学的捷径,首先需要破除史学传统当中的一些陈规陋习。史家要破除权威并有所创新,就要学会将人们认可的权威观点加以解剖,将它的认识论根基分析出来,如此才能够认识到那权威的研究中存在的理论缺陷。在寻找捷径的方向上,我们依旧需要积淀和分析史学理论的学术史,以此为基础作为寻找捷径的起点。传统的史学方法偏重于以案例分析法来进行历史教育。历史中的每一个案例都是个体。案例分析和教育的方式是通过隐喻的认知模式来达成某种领悟,对于当前的多数史家而言,他们对这种隐喻型的潜在的认知机制,也缺少相应有效的分析和理解,缺乏必要的理论自觉。个体的自我认识,或其对于人类的自我认知,重要之处在于了解或者领悟自我与人类的历史性。因此,从史学理论学科的角度来讲,史家在构建史学理论史的同时,也要不断地了解其他人文学科、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最前沿的发展,了解它们新发展了什么 技术,分析这些技术是不是可以用来制造一种采掘历史性的更为强大工具。我们在学习史学理论时,同时需要反思史学理论发展史中的各种论调、观点、模式的认识基础,提炼过往历史研究使用过的传统技法,使之和当前的各学科新兴的思维模式相融合。因为,反思史学理论史,是史学理论研究的基 本方法,也是我们所说的获得捷径的基本方法,当然,它不是仅有的方法
五 训练史学理论思维的基本方法
史学理论作为一种历史思维方式的成果,我们可以通过两个方法把握它:一是学术型的方法,二是日常生活中的方法。学术型训练方法具体应该包括以下子类:第一类是学术史的方法。我们通过了解史学理论研究的学术史来观摩过往史家自觉运用的史学理论方法。这只是第一条途径,也是历史学科的师生们最擅长的方法。第二类是对于一个或多个历史文本进行结构分析。这可以具体落实为史学理论采用的方法。读者可以将自己从书本上或史学理论课程里获得的一些史学理论概念提取出来,用它来充当历史学文本结构分析的工具。通过这种分析,可以了解这些历史文本中现有的认知结构。
训练历史思维还可以得益于日常生活中有意识地养成反思习惯,这是一种更为俗常的方法。在日常生活中,反思力的形成未必要纳入史学理论的名义之下,但反思本身可以达成对于反思对象的历史性之认识,这正是史学理论所需要的基本能力。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分析各种现象,建构、批判、反驳各种观点,这是一种将日常生活现象进行学术化解释的做法,也是思维训练的日常模式。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现象,我们若把自己转变成一位参与其中的研究者,我们会发现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我们进行学术化反思的对象,而我们的每一次反思,都是一次训练,都可以与某个专业的历史研究主题建立联系。一旦我们形成了关注历史性的思维习惯,就自然而然会将迎面遇上的任何问题进行学术性的分解与重组,进而纳入到隶属于自己的史学理论系统中来。
不论在文本内还是文本外,不断地反思,不断地训练,不断地扩充我们的思维极限,作为认知的主体,我们也就不断地用这种思维方式扩充历史研究“对象”的边界。如此,史学理论与人们通常所说的具体历史研究实践,便形成了相辅相成的无限循环。在这个意义上,史学理论就不再只是历史学中的一个专业化领域,因为它通过反思而扩充的是历史研究主体的视界与上手的能力,目力所及,均是历史学可以开拓的原野。如此,史学理论同时也就必然是历史学研究拓荒的得力工具。
摘自《史学月刊》2021年第1期,原文约21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