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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对时日禁忌的反思与批判

信息来源: 《历史与社会》(文摘)2021年第4期 发布日期: 2022-01-03 浏览次数:

汉人对时日禁忌的反思与批判

作者:杨继承,北京师范大学珠海校区文理学院历史系

摘要:为了趋吉避凶,汉代社会普遍迷信时日禁忌。然而日禁过于严苛繁密,往往“使人拘而多所畏”,故而引起了汉人的反思与批判。在遭遇紧迫之事而“不得择日”时,日者往往通过举行救禳仪式以祛除灾祸,变通行事。一些士人则认为,时日本无吉凶,不过是人内心有所忌讳才会生出禁忌,若能“考于心”而不“围 心”,则可以“不问时日”“不拘日禁”。儒家传统则特别强调“人事”的作用,认为为善者为吉人,为恶者为凶人,吉人遇吉日,凶人则遇凶日,从而将时日的吉凶归结为道德层面的善恶。王充则认为,吉人、凶人并非由善恶所致,而是命定的,从而彻底否定了人对于命运、吉凶的主动性。而无论是强调“心”、人事还是命运,都否定了时日所具有的吉凶属性,从而消解了时日禁忌观念的理论基础。

本文将结合《日书》等新出简帛数术文献与传世典籍,并将目光聚焦于汉代的日者、士人及知识分子,藉以探讨汉人对时日禁忌的应对、质疑与批判,以期更为完整地展现汉代时日禁忌观念的真实图景。

一、日禁之密与“不得择日”下日者的救禳

汉代日者流派众多,又各有不同的禁忌系统,若兼顾诸种流派,往往会造成无良日可择、无凶日可避的局面。然而,若遇事急迫,有不可不为、不得不为时,便只能触犯禁忌。这在普遍迷信时日禁忌的汉代社会,无疑会对民众的心理与行为造成巨大的压力。

面对日禁过密造成的困境,秦汉时代的日者已经开始反思、应对。如在遇到有急难之事而“行不得择日”时,往往会采用某种方术进行救禳,以消解灾祸。

二、“不问时日”:不拘日禁的士人群体

同样是面对时禁过密,一些开明的知识分子已经开始质疑时日禁忌的合理性了。正是在这样的观念作用下,或者基于共通的理念,汉代出现了很多“不问时日”的士人。东汉时期,“不拘日禁”大概已经成为一种颇为流行的观念,且至少已经影响着一批开明的士人,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提倡与表彰。

三、人事:儒家传统的“吉人”“凶人”与“吉日”“凶日”

在这两种处理时日禁忌的态度之外,又有一种强调“人事”作用的观点。“人事苟修,何往不济”的态度,实际上已经否定了时日吉凶的理论基础,认为“人”自身才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

在儒家语境下,吉人、凶人才是决定吉日、凶日之关键,而吉人、凶人的确定,则在于为善、为恶,是基于道德层面的判定。为善则为吉人,为恶则为凶人。故若“有为”、“人事苟修”、“竭日以为善”,则会无往不利。

四、命运:王充的宿命论及其对时日禁忌的批判

作为“疾虚妄”的一部分,王充对汉代社会所流行的时日禁忌深恶痛绝,并撰有《讥日》《辨祟》《难岁》等专篇加以批判。

王充对日禁之说的批判,主要集中在《讥日》篇中,尤其是着重批判了“葬历”“沐书”“裁衣之书”“工技之书”等等“日禁之书”。然而,尽管王充的识见已经远远超出了时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具有一定的超前性,但由于王充知识结构及逻辑思维存在某种缺陷,这些讥讽之言往往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从而造成了王充“疾虚妄”的低效率问题。

由于王充在《讥日》篇的具体辩难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故而尚未能彻底否定汉代的时日禁忌观念。不过,从王充的宿命论出发,却可以从根本上对时日禁忌的合理性进行消解。当然,王充对于时日吉凶的否定,是可以直接由其宿命论所导出的。既然人之吉凶祸福皆由命定,“人力丝毫不能改变之”,则显然无法通过选择时日来“趋吉避凶”,以此改变已经确定了的命运。至于其命运观之形成,则又与其“仕数不遇”“涉世落魄”的人生遭际有着密切的关系。正是基于对命运的无助,王充一并连时日信仰这一精神慰藉也取消掉了。

结语

时日禁忌观念的形成,源自于古人对于自然的观察而得出的农事节律,有着一定的合理性。时日禁忌术不是一种完全的命定论,从人可以“选择”的角度来看,仍旧在强调“人”的自主性。

当然,人生之遭际逢遇、祸福吉凶,又并非自身所能够全部决定的;而即便求诸时日选择,也往往有着“讨求无验”的结果。因此,无论是面对自然还是整个社会,个人的能力往往十分有限,故常陷入被动之中。宿命论之观念,即由此而兴。而在现实人生之中,无论是强调人事还是命运,都容易陷入困境。因此,王符提出了一种折中的观点:人之吉凶还是应当以“行”为主,取决于自己的事物,人是能够决定的;同时,由上天所宰制的命运,则非人力所能及,只能听天由命,即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而这恐怕也是汉代社会所能形成的最为通达的吉凶观念了。

 

文章摘自《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5期,原文约18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