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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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和会上的美国对华立场:山东问题解决的理想与现实冲突

信息来源: 《历史与社会》(文摘)2022年第2期 发布日期: 2022-06-13 浏览次数:

【作者】王笛,澳门大学。

【摘要】文章主要讨论巴黎和会期间美国与中国的互动及美国对中国收回山东主权诉求的态度。在巴黎和会上,中国代表团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没有达到预想的目标,这也不是美国所期望的结果,而是当时协约国中各强国的权力博弈所决定的。美国是当时支持中国的唯一大国,但并不能主宰巴黎和会的一切决定,还必须依靠英、法两国,而对于山东问题,英、法站在日本一边。文章指出,无论美国最终是坚持还是放弃支持中国收回山东主权的诉求,中国直接收回山东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长期以来,五四时期的中国人及后来的研究者都认为巴黎和会是以中国的失败告终。但是,回顾这段历史,根据对已有历史资料的分析,美国对日本施加了非常大的压力,让其保证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将山东主权归还中国。因此,不能说中国在巴黎和会上是完全失败的。在巴黎和会和五四运动百年以后,历史的结论是,中国只能自己救自己,哪怕有强国愿意助中国一臂之力,也没有办法超越当时国际政治舞台上的既定格局,以及中国无力解决自身问题的严酷现实。

在巴黎和会召开之前的中美外交接触中,美国反复表明,一定要支持中国从日本手中收回山东。但是后来的结局我们都已经看到了,中国的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从而引发了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走向。

从顾维钧非常详细的关于参加巴黎和会的记述以及王芸生关于巴黎和会的全面的文件汇集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代表团其实在当时情况允许的范围之内,尽了最大的努力。五四运动外争国权,让整个世界看到了中国的决心,所以西方认为其表达了中国的觉醒。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经历了各种周折,但是最后坚定立场,没有签字。在华盛顿,美国参议院对《凡尔赛和约》的许多方面表示了反对,认为巴黎和会未能妥善解决山东问题,“无异于对此火上加油”。美国政府竭力劝说参议院批准和约,然而,威尔逊“要使美国参议院和舆论界信服他在同意山东问题方案时的想法却非易事”。

从对中国参加巴黎和会的细节梳理中,我们看到的确如王芸生的说法,中国在巴黎和会中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其实从历史本身来看,当时和中国站在一起,支持中国的大国,也仅是美国而已。虽然美国当时已经是世界第一强国,但在国际舞台上还必须依靠英、法两国,而没有得到英、法两国的支持,在山东问题上就埋下了失败的伏笔。

过去我们在讨论巴黎和会的时候,经常笼统地认为列强拒绝了中国的要求,把西方看成一个整体。其实,各国的态度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美国的态度与其他列强就有明显的差别。现在,研究者对美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决策,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指责和批评,而是具体的原因分析。他们指出,威尔逊主观上并不愿意牺牲中国利益,而是要实现他的宏大计划不得已这样做。与会的美国代表团成员都热心地帮助中国,尤其当巴黎和会最高会议决定把山东交给日本,中国代表为此致力于修改对德和约之际,美国代表们还向中国代表团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建议,中国代表团的许多主张在正式提交之前都与美国代表私下协商过。

就巴黎和会美国的态度而言,不应该笼统论之,至少应该分为三个方面: 首先是总统威尔逊的态度起着关键的作用。由于国联的问题,美国不得不对日本妥协,改变了原来支持中国诉求的初衷,但是也从其他方面予以弥补。其次是美国代表团各位代表明确表示了对中国的支持,甚至明确表达对威尔逊政策的不满,在各个方面帮助中国代表团,寻求有利于中国的解决之道。最后是美国国会的态度,坚决反对《凡尔赛和约》关于山东问题的条款,拒绝批准《凡尔赛和约》。美国国会的态度对中国拒签和约,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并为反对中日直接交涉制造了广泛的国际舆论。世界各国特别是美国对《凡尔赛和约》关于山东问题的反应,实际上对日本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促成了1921—1922年华盛顿会议上山东问题的最后解决。

五四时期的中国人以及后来的研究者,都认为巴黎和会是以中国的失败告终。其实现在回顾这段历史,根据已有的历史资料的分析来看,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凡尔赛和约》的规定,否定了“二十一条”和1918年中日换文,日本才不得不归还山东,这个应该就是巴黎和会所取得的积极成果。对于中国的影响,可以从两个层面看:一是直接由巴黎和会规定日本从德国那里继承的山东归还中国,即使采用的是一个迂回的办法,先承认日本从德国处接收;二是同时也规定了日本必须在既定时间之内归还给中国,这就为1921—1922年华盛顿会议期间日本归还山东权利给中国奠定了国际法的基础。

外交是需要实力说话的。当时中国尚处于南北分治,国内政治和军事都十分混乱。一个如此不稳定的政府,如何能登上外交舞台大展身手?如何在外交上与日本抗衡?巴黎和会上中国的挫折,根子应该在这里。当自己的实力不足,在外交问题上,为了长远的利益,妥协是经常发生的。但是对于中国代表团来说,中国国内舆论强大的压力,使他们基本上没有这个选择。中国国内舆论对谈判桌上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然而,巴黎和会对中国正当权利的否定,在中国人心理上所造成的损害永远不能够愈合,改变了中国的未来走向。其所造成的影响,可以说直到今天,仍然可以看到余绪,因此无论怎么强调它的重要性都不为过。

 

摘自《社会科学战线》2022年第5期,原文约3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