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英，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
【摘要】近代中国保护动物运动的兴起，始于1934年世界动物节的宣传与纪念。但在此之前，被称为“现代女界中的奇杰”的吕碧城就在报刊上对包括世界动物节在内的欧美保护动物运动，进行过介绍与宣传。中国保护动物会成立之后，积极动员，精心筹备，连年举办了纪念世界动物节等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活动，与吕碧城的介绍与宣传交相辉映，使国人受到了动物保护的近代思想启蒙，保护动物运动由此在中国发端。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近代中国从传统走向现代，以及部分国人逐步走向世界的新趋向。
英国议院于19世纪20年代通过了保护动物提案，随后保护动物运动在欧美渐次兴起，至20世纪初迅速发展。伴随着世界动物节的确立及纪念，保护动物运动在世界范围内进一步得到扩展。近代中国虽然落后于欧美和日本，但保护动物思想在当时也开始得到介绍与传播，而且成立了保护动物的新式社会团体，接连举行纪念世界动物节活动，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
一、世界动物节在近代中国的早期介绍与宣传
每年的10月4日是世界动物节，又称世界动物日。近代中国介绍动物节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但其所称动物节之具体时间均为10月4日。
中国对世界动物节的较大规模纪念，始于1934年10月4日。在此之前，中国报刊对包括世界动物节在内的欧美保护动物运动，已有较详细的介绍与宣传。而在这方面卓有贡献者，是清末民初的著名女词人吕碧城。吕碧城1928年4月，定居日内瓦，潜心佛学。在此期间，欧洲各国保护动物运动兴起，与吕碧城原有之戒杀护生理念不谋而合，深得其心。1929年5月，吕碧城成为应邀出席国际保护动物大会的首位中国人，并在大会上用英语发表演讲。吕碧城之所以能够成为近代中国介绍和宣传西方保护动物运动暨动物节的首要人物，不仅是因为其早先信奉佛教，倡导戒杀护生，更重要的是她跨越中西文化，长期在欧美游历并定居瑞士，对西方国家日益兴盛的保护动物运动极为赞赏，且有着深切的体验。此外，吕碧城不同于常人的传奇经历，也显示了她作为“现代女界中的奇杰”的特点，成为宣传欧美保护动物运动不可替代的重要人物。
1929年2月，吕碧城在《时报》发表《千年之运动》一文，介绍英国皇家禁止虐待动物会的“百年运动之历史”。参加维也纳国际保护动物会之后，吕碧城在《大公报》发文，详细介绍了参会情况，使国人首次知晓国际保护动物会这一世界性保护动物组织。
1929年10月4日世界动物节当天，天津《大公报》发表了吕碧城的《今日为世界保护动物节，保兽会欲在中国设立分会》一文。这是目前所知近代中国众多报刊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向国人介绍世界动物节的文章。吕碧城成为近代中国最早呼吁成立保护动物组织的有识之士。
此后，吕碧城还通过翻译欧美各国报刊登载的文章，向国人介绍动物节、宣传保护动物的理念。吕碧城的宣传介绍起初在国内难以产生较大反响，但也得到了舆论的回应。中国保护动物会的成立在很大程度上是国人对吕碧城宣传保护动物理念和倡导设立保护动物组织的回应，而且近代中国对世界动物节的纪念，主要是由中国保护动物会发起和筹备的，因此，该会的诞生在近代中国保护动物运动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二、中国保护动物会的成立与世界动物节纪念活动的筹备
自1933年5月，上海报章就开始接连出现相关人士发起成立中国保护动物会的报道。并且订立简章八条，定名“中国保护动物会”。其总会设在上海，各处设分会，会员分团体和个人两种。随后踊跃加入该会成为发起人者，为数众多。可见，成立保护动物会的动议得到了各界人士的重视。从报纸的相关报道中，我们发现，当时的中国保护动物会尚在筹备而未正式成立，但已经开始以该会名义出面从事相关活动。
随后，中国保护动物会发布征求会员启示，阐明该会宗旨。1934年2月25日，中国保护动物会在上海隆重举行成立大会。大会通过了中国保护动物会章程，并发表宣言，选举理事21人，候补理事10人。数日后，中国保护动物会召开了首次理事会，议决公推叶恭绰为理事长，关絅之为副理事长，王一亭等7人为常务理事。
中国保护动物会成立后，发展顺利。在此情况下，中国保护动物会决定积极筹备世界动物节纪念活动，以此扩大保护动物的宣传。8月，该会召开第五次干事会议。这是中国保护动物会首次集议并确定开展世界动物节纪念活动。中国保护动物会对此始终十分重视。为达到“唤起人群，惜爱动物”的预期目标，中国保护动物会充分借鉴欧美各国的纪念方式，并结合中国国情特点，多次开会商议具体事项，紧锣密鼓地加以筹备。报章也密切配合，广造舆论。正是因为中国保护动物会的不懈努力，这次集纪念与宣传为一体的活动才得以圆满举行，并产生了较大社会反响。
三、纪念世界动物节活动在近代中国持续举行
近代中国首次纪念和宣传世界动物节活动，于1934年10月4日在上海举行。除当天的世界动物节宣传大会之外，在此前后还开展了一系列相关活动。一时间，世界动物节和保护动物成为报刊竞相报道的热点话题。影响最大的宣传大会于10月4日下午两点假市商会举行。宣传大会作为中国首次世界动物节纪念活动的主打环节，取得了圆满成绩，舆论给予了诸多好评。1935年世界动物节当天，中国保护动物会依然在上海市商会举行保护动物暨征求会员宣传大会，出席人员的来源更为广泛。除举行宣传大会之外，中国保护动物会还在一些报刊的支持下，发行了世界动物节特刊，大力宣传保护动物的意义与作用。随着保护动物运动的开展，有识之士对保护动物意义与作用的宣传也更加全面和深入。
1936年世界动物节来临前，中国保护动物会决定独自主办各学校护生图画展览，作为第三次纪念世界动物节的项目之一。随后又将护生图画展扩大为征文与图画展并行，称为“护生文画展”。
这一年的动物节纪念，中国保护动物会还希望获取更多保护动物的成效，其中最值得一述的是呈请立法院订立禁止虐待动物条例。其实在此之前，中国保护动物会就已意识到保护动物最有成效之方法，莫过于由政府制订相关律例，并曾提出过类似要求。
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民族危机迫在眉睫，抗战救国成为第一要务，当战火燃烧至上海之后，中国保护动物会的日常活动以及动物节纪念都无法正常进行。时隔数年后的1941年世界动物节，《佛学半月刊》又推出动物节特刊。1946年世界动物节，《觉有情》仍发行世界动物节纪念特刊，但随着中国保护动物会会务的停顿，大规模的动物节纪念与宣传活动也令人遗憾地被迫中止。
四、纪念与宣传世界动物节的积极影响
近代中国对世界动物节较大规模的宣传与纪念自1934年开始，到1937年受日本全面侵华影响而无法继续进行，前后仅三年有余，虽为时很短，但在当时仍产生了一些积极的影响。其一，最明显的影响是使国人开阔了视野，对欧美不断发展的保护动物思想和运动有了初步了解，并为宣传保护动物思想提供了很好的机遇。其二，一部分国人不仅对欧美的保护动物思想和运动有所了解，而且接受了保护动物的新理念，对保护动物运动的意义与作用有了新认识。其三，最早接受保护动物新理念的一批人士，还致力于保护动物的阐述与宣传，并在中国保护动物会的组织下，开展各种保护动物的活动，使近代中国的保护动物运动也由此开始兴起并有所发展。宣传保护动物人士在介绍和宣传世界动物节时阐明，保护动物在当时并非次要问题，不仅与保护受难同胞并不冲突，而且相辅相成，爱护动物能够促使人类互爱，减少纷争，所以爱护动物实质上就是爱护和保护人类。
不可否认，纪念世界动物节还促进了近代中国保护动物运动的发端与发展。世界动物节“禁屠”行动的范围，也随着动物节纪念活动的持续举行而扩大，从最初仅限于上海到全国范围内实行。此外，在立法保护动物方面，虽未取得全国性立法保护动物的成效，但也有地方性法规的制订。需要指出的是，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对纪念与宣传动物节所产生的积极影响的评价，不宜过高。因为保护动物的思想与运动，虽伴随着纪念与宣传动物节而在近代中国开始萌生，却一直局限于较小的范围内，并没有发展成为一场有声势的社会运动，其实际影响也由此而受到制约。
保护动物思想及其运动的发生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一个国家和民族文明发展程度的具体反映。从20世纪20年代末中国开始宣传介绍世界动物节，有识之士主动接受近代西方的保护动物思想，到30年代上半叶中国保护动物会成立，开始持续举办世界动物节纪念与宣传活动，中国保护动物运动由此发端，这可谓从一个重要侧面体现了近代中国从传统走向现代以及部分国人逐步走向世界的缩影。
西方保护动物思想及其运动在近代中国的介绍与传播，起初就是由吕碧城这位杰出女性以一己之力而承担的，随后得到各界人士的响应与支持，并受到社会舆论的关注，逐渐演变成为近代中国的新思想与社会运动。因此，吕碧城对近代国人保护动物思想的启蒙以及在近代中国保护动物运动兴起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与影响，应当给予充分肯定。近代中国的保护动物思想从萌发到发展成为小范围社会运动，正是由中国保护动物会这一新成立的动物保护团体，积极动员，精心筹备，借助世界动物节开展一系列纪念与宣传活动，才使得更多的人士了解和接受保护动物思想，并参与各种保护动物活动。如果单靠民间保护动物团体的努力，缺乏政府和民众的大力支持，仍很难达到预期的目标。在近代中国，外来侵略与内部纷争屡屡发生，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正是妨碍保护动物运动顺利发展的最大障碍。中国的历史进程还表明，所谓保护动物，无论是思想进步还是运动发展，都可谓任重而道远。近百年前，有识之士就开始宣传保护动物思想，并促使保护动物运动兴起，但时至今日，这仍然是尚未完成的历史使命。
摘自《社会科学战线》2023年第3期，原文约31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