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洪健，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摘要】挽畜是促进人类农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中马在耐力和速度方面具有自身的优势。随着马具革新、生产工具改进以及燕麦供给的增加,马作为挽畜开始进入中世纪英格兰的农业生产领域,其主要役使形式有耕地、耙地和拉车。由于受到土壤和地势环境的影响,用马耕地呈现出区域化的特征,即主要集中在东盎格利亚、密德兰东部和伦敦周边的几个郡。马的役使不仅促进三圃制的普及、农业生产的集约化以及农作物产量的提高,而且还有助于城乡间商品的流通,进而推动中世纪英格兰乡村经济的发展。
挽畜是牵引耕犁、耙和车辆的动力来源，也是影响中世纪英格兰农业发展的重要因素，本文依据搜集到的资料，试图对中世纪英格兰农耕中马的役使问题进行宏观的探究，旨在深化国内学者对中世纪英格兰农业生产中的蓄力役使及对乡村经济影响的认识。
一、农业生产中马的役使及与公牛役使的关系
在中世纪英格兰，马在农业生产中的役使形式是多样化的。除耕地外，马还被用于耙地和拉车等农业生产的其他领域。同时，马的役使与公牛役使之间存在着共生与竞争的关系，在役使区域上则呈现出你进我退的竞争态势。
马在农业生产中的役使形式。耕地是马在农业生产中役使的最主要形式。马首次用于耕地是在剑桥郡的拉姆齐修道院的地产上。到12世纪末和13世纪时，越来越多的马被用作拉犁的挽畜。马用于耕地主要有混合犁队和全马犁队两种形式。
混合犁队是马和公牛联合组成的耕作组织。马能进入犁队的主要原因是其较快的速度，即在混合犁队中马位于最前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公牛定步调，以便提高耕地效率。混合犁队最早出现在12世纪初的诺福克郡，之后在自营地上的役使范围不断扩大。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混合犁队蔓延到整个英格兰。与自营地相比，在13—14世纪末的农民份地上混合犁队的使用有着相似的特征。当然，在其他以全牛犁队为主的地方也存在农民使用混合犁队的现象。
相对于混合犁队而言，全马犁队是马用于耕地的最主要形式。全马犁队在12世纪中后期的某些自营地上就曾出现过。同时，在13—14世纪的农民份地上全马犁队的使用也出现扩大。到15世纪时，更多的拥有半维格特及其以上规模土地的农民采用全马犁队。相较于自营地而言，农民的份地规模较小，在实际的耕作中无需较多的马匹。
除了耕地外，耙地和拉车也是马在农业生产中役使的重要形式。马和公牛均用来耙地，在中世纪中晚期用马来耙地则占据主导地位。带齿耙的发明促进马在耙地中的役使，马快速拉动带齿耙便于打碎土块和平整地面。
相对于耕地，马被用于耙地的时间要早一些。在盎格鲁—萨克逊时期马已经用于耙地，到了11世纪末期耙地中马的役使更为普遍。用马耙地也延伸到农民的生产中。领主要求佃农提供耙地役，即要求佃农在自营地上提供耙地服务。实际上，在12世纪的肯特、萨默赛特、沃里克和伍斯特等郡的相关记载中均出现农民使用马耙地的情况。
在1100年之前，几乎所有车辆的牵引都是由公牛来完成的，而马拉车仅是零星的现象。进入12世纪之后，随着适宜马作为牵引力的车的出现以及马较快的速度降低了运输成本，这在客观上促进马拉车的增加。在1250—1320年间，东盎格利亚和东南部的自营地上马拉车完全代替牛拉车。实际上，到14世纪初时全国自营地上的马用于拉车的比例达到80．8％。可见，在中世纪晚期的领主自营地上，马拉车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
同样，农民在耕作时使用马拉车的现象也日渐增多。在12世纪的后半期，英格兰有四分之一的庄园上的农民已经使用马来牵引车辆，到13世纪后半期，大约有超过85％的庄园上的农民使用马拉车。除了马具备较高的运输效率之外，农民选择马拉车与他们承担的运输役有着密切的关系。马拉车在农业生产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各种农业生产物资、各种农牧产品的运输方面。
马的役使与公牛役使的关系。在中世纪英格兰农业生产中，作为挽畜的马和公牛之间体现为共生与竞争的矛盾关系。具体而言，马的役使和公牛役使之间的关系表现在三个层面：
第一，马与公牛在役使中的结合。首先，在以公牛役使为主的地区，公牛耕地后马来耙地。在中世纪晚期农民使用马耙地的现象也日渐增多。其次，混合犁队体现马和公牛在役使中的有效结合，公牛和马共同构成的混合犁队曾出现在多个地区的自营地和农民份地上。
第二，自然环境决定马和公牛役使区域的不同。在北部、西南部重粘土和水草充沛的地区，公牛是最主要的耕地挽畜；而在东盎格利亚和东南部的轻质土壤和干燥的地区，马是最主要的耕地挽畜。
第三，马的役使与公牛役使之间的竞争。在中世纪时代，公牛的役使居于主导地位。中世纪晚期和近代早期一系列因素的变化导致这一局面出现反转。譬如，不断改进的农业生产工具更适应马的快速牵引；同时，城市人口消费掉更多的牛肉。在1534—1598年英格兰19个郡的76个农场中，有50个农场的农业生产完全依靠马的役使来完成，这样的农场被称之为全马农场，其占比大约为65．8％。
二、影响马作为挽畜进入农耕的多种因素
为了更好地理解中世纪英格兰的马进入农耕的历史背景，本部分将从以下多个方面对其进行分析。
马自身具备的优势。体型和力量是选择马作为挽畜的重要依据，盎格鲁—萨克逊时期英格兰的马匹属于体型较小的矮马，身高约为120—130厘米，之后随着外来高大强壮马匹的输入和马场的选择性育种，马匹的饲养有了较大改善，它们不仅身高超过了150厘米，而且体型也增大了不少。这也使得马的耐力要好于公牛。
同时，马的速度优势体现在耕地、耙地和运输等多个方面。就耕地而言，在同样的耕作条件下牵引同一犁具，马的速度要比公牛快50％。马的速度也有助于耙地，在牵引同样的耙的前提下，马要比公牛快4倍。此外，马拉车的速度是牛拉车的2倍。耐力和速度使得马在中世纪晚期英格兰的农业生产中成为更具潜力的挽畜。
马蹄铁的普及和马具的革新。马作为挽畜能够在农业生产中被役使是与马蹄铁的普及以及马具的革新分不开的。马蹄铁是保护马蹄的护具，其铸造材料多为铁质。在11世纪英格兰已经较为普遍，从领主到农民均可购买到。马蹄铁固定在马蹄之上，防止其被磨损或是打滑，进而提高马的耐力。这样，钉上马蹄的马就可以在各种环境下被役使。
当然，马蹄铁的使用并不能完全保证马在农业生产中得到良好的役使，而只有适宜的马具才能有效地使用马的牵引力。起初，马并没有专门使用的挽具，而是用套牛的轭，影响马的役使。
新马具解决了牛轭存在的问题。新的马具是一副用挽带或是车杆组系在载荷车上的固定的轭。11、12世纪时，新马具大量用于牵引的马。新马具中的轭套在马的肩膀处，而且硬轭由软垫包裹。这样，新的马具既不影响马的血液循环，而且还能通过挽带或是车杆把马全身的力量作用于马车或是耕地的犁和耙上。
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进。中世纪时期英格兰农业生产中使用的生产工具耕犁、耙、两轮车和四轮车的革新是马被役使的重要前提。
当时耕犁出现适当的改进，在耕犁的上部出现横木，横木的两段与犁把式手扶的两个把手之间由两条缰绳相连，以便控制犁耕的深浅，而犁把式还可以通过长鞭来控制马行走的快慢和方向。此外，英格兰还出现一种有轮的轻犁，外观看起来较为轻便，也极适合马的牵引。
耙是很重要的农具，中世纪英格兰的耙为长方形木质的，耙的中间是带有木质或是铁质耙齿的4—6条木质的滚筒，目的是打碎土块，以平整土地。铁质耙齿的耙多在石质土地上使用，而木质耙齿的耙则在其他类型的土地上使用。
此外，马拉车的改进也更适宜马来做牵引。同时，可以旋转的车轴和刹车装置以及有辐条的车轮的出现也有助于马的役使。
饲料供给、土壤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燕麦是喂马的最好饲料，有助于马的育肥，进而使得马更有力量。在当时英格兰种植的所有谷物中，燕麦的适应性最强，不仅对土壤中含氮的要求较低，而且还能适应低温潮湿的气候，燕麦的大量种植为马的饲养提供主要的饲料。
相对于公牛而言，马的饲养更依赖饲料作物（燕麦）的供给。为使马保持良好的状态，每天耕地而不乏力。同样，由于运输任务繁重，那些负责运输的拉车马也应给与更好的饲养。
除燕麦之外，干草、秸秆、谷壳、牧草以及一些豆类作物等都可以作为马的饲料。由于燕麦的价格较高，为降低马的饲养成本，无论是庄园的管理者还是农民均想方设法提供一些廉价的饲料。
同时，土壤和地势环境也是影响马在农业生产中役使的重要因素。马较适合在轻质且干燥的土壤和平坦的地势上被役使。对土壤和地势环境的特殊要求使得马的役使出现区域化的特征。
三、马作为挽畜之于乡村经济的意义
马作为挽畜进入到农业生产领域是中世纪英格兰农业经济发展的重要表现，在农业生产率的提高、农产品的运输和买卖等方面产生着重要影响。
马的役使促进三囿制的普及。在三圃制下耕地被分作三部分，即春播地、冬播地和休耕地。相较二圃制的耕地模式而言，三圃制需要犁耕的土地更多。为改善土壤环境以便于农作物的生长，领主和农民往往在春播和冬播之前进行多次的犁耕。马在耕地和耙地中的高效率保证领主和农民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对土地进行多次耕作。此外，改进后的犁和耙以及马的良好耐力，使得马耕过的土地要比公牛犁的更深，大的犁沟也得到较好的平整。这样，便于撒匀种子。随着中世纪晚期马的役使范围的扩大，三圃制蔓延到更多地区。
马的役使有助于农业生产的集约化转向。马的役使降低了农业生产成本，进而促进中世纪晚期英格兰的农业生产出现从粗放型向集约化转变的趋势。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马的役使降低了犁队规模。因马拉犁的速度较快，耕地的效率不断提高，促使犁队规模缩小，进而降低农业生产成本。实际上，全马犁队的耕地效率是最高的。譬如，耕作同样面积的土地，一个全马犁队要比混合犁队节省8—9先令。14世纪末，一个全马犁队所耕土地面积要比所有类型犁队所耕土地的平均面积高出10％。
其次，马的役使节省了劳动力。以耕地为例，马的役使促使一些自营地需要更少的犁队，而犁把式的人数随之出现下降。在1366年肯特郡的伊卡姆庄园上的犁队从5个降为2个，而负责耕地的犁把式也从10人降至4人。
同时，由于马的役使缩短耕地、耙地的时间，客观上也节省了劳动力。那样劳动者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于其他生产活动。这些农活有利于农业生产率的提高。更快速的马的役使不仅提高犁田速度，而且客观上也能增加一年中可耕作的田亩数。
马的役使提高农作物的产量。谷物产量的提高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但高效率马的役使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在马被大规模役使的地区，谷物的产量明显高于同时期的其他地方。在1300年以马为主要挽畜的诺福克和萨福克两个郡的小麦平均每英亩的产量为14．9蒲式耳，而在同时期的以公牛为主要挽畜的汉普郡的小麦平均每英亩的产量为10．8蒲式耳。
马的役使有利于农牧产品的运输与市场化水平的提高。首先，马拉车有助于谷物和干草等物品的运输。马拉车缩短了运输时间。在一些庄园中，马拉车对于农民而言更为重要，这是因为农民的土地更为偏远。其次，马拉车加强农民或是领主与市场之间的联系。马拉车要比牛拉车的速度快2倍，可以帮助农民或是自营地上的管理者缩短运送农牧产品和返回的时间。同时，也在客观上扩大农牧产品销售者的活动范围。再次，马拉车促进市场经济的发展。马拉车在缩短农产品和其他商品运输时间的同时，还提高了它们的交易速度，进而提升经济的市场化水平。促进了城乡间商品的流通，继而推动市场经济的发展。
作为挽畜的马是促进中世纪英格兰乡村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马匹在耕地、耙地和运输中的高效率不仅有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而且还促进了农牧产品的运输和城乡之间商品的流通，进而为中世纪中晚期英格兰社会经济的发展奠定基础。
文章摘自《历史教学问题》2023年第2期，原文约12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