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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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军亦民:明代贵州卫所移民与族际互动

信息来源: 《历史与社会》(文摘)2024年第4期 发布日期: 2024-12-27 浏览次数:

作者陈文元贵州民族大学民族学与历史学学院

摘要明朝广置卫所,既建立起对贵州的军事控制,又构建了民族交融的历史基础。明初,近百万卫所移民进入贵州,随后不断趋向“民化”,亦军亦民。有明一代,卫所移民与土著居民的族际互动表现为多重层次的交流空间、多样类型的身份转换、多种维度的文化交融的特点,区域社会的族际交往形态由明初的“军民分治”到明末的“军民融合”。

一、移民来源及数量

明代在贵州境内最多时曾设26卫(崇祯以前),移民主体是汉族,兼及其他民族。贵州卫所移民来源,有来自中原腹地的,来自湖广、南直隶的亦有不少。还有来自北方的“达达人”“回回人(或曰西番人)”“女真人”。不论是卫官的“袭职”群体,抑或是广大旗军的“充役”群体,明代贵州卫所移民多是来自内地及北方边疆、沿海各省。当然,卫所职官与大量军士的籍贯不能直接对应。结合卫所制度属性,贵州卫所移民主体大抵“皆迁诸内地”的汉族无疑。

明代迁入贵州的卫所移民数量有多少呢?按嘉靖《贵州通志》记载,洪武年间贵州原额旗军人数共计159928名,但这只是正军人数。统计所有因卫所制度产生的卫所移民,正军、军余、余丁及军眷保守以6口人计,大致可以推测出明初至少迁入90万人,后续生息繁衍以及亲友相倚、商贾而徙,移民人口则会更多。明代贵州民族构成已由“夷多汉少”转变为“夷汉相间”,卫所移民与各民族组建成了新的民族大家庭,改变了明代贵州的民族分布格局与民族交往形态。

二、族际互动的方式与形式

有明一代,卫所移民如点、线般自明初至清初在贵州各个区域辐射穿插,改变了贵州地域社会的族际形态与群体结构。

(一)军民聚集。卫所建立后,驻守各地的卫、所随即开展了大规模的建城高潮。明代是贵州大规模开发的重要时期,亦是修筑城池的高峰期。宣德年间,所设卫所皆筑城治之,这些卫所城池基本沿湘黔滇一线散布,聚集了大量的民众,构建了族际交流与互动的区域空间。明中期起,由“卫治”转变为“府治”。卫所的“民化”与府县设立,形成了卫所移民与土著居民长期同居共处的局面。

(二)军民杂处。以卫所驻地之城镇区域来看是“军民聚集”,但从广袤的“四面皆夷”之区审视则是“军民杂处”。卫所移民与周边民族朝夕相处,交流互动是不可避免的。卫所移民的加入,形成“土司与卫所相搀,军伍并苗僚杂处”的互嵌格局。卫所移民与周边民族呈“对立”之势。随着军政管理日趋规范,卫所移民的不断融入,与周边各族渐成一体,共保家园。

(三)军入民地。自明中期起,卫所军士不堪军役之苦,纷纷逃逸。官方虽明令禁止,但“军入民地”仍时有发生。另外,土司与卫所对抗中常常掠夺人口,扩为部众。“军入民地”容易滋生事端。一方面,是卫官与土司互为勾结。另一方面,军士逃亡“夷区”纷纷成为佃户。“军入民地”到明代后期已是普遍现象,官方并不能禁绝。明末,招募土著居民更是补充地方防卫力量的重要来源。

(四)军代民差。明廷在贵州广设卫所,一个重要原因即是经营西南,确保西南线路通畅。“一线路”的开通,间接搭建了民族交流与互动的贸易线路,拓展了文化空间。为保障“一线路”运行,明廷又征调军余代役,谓之“军代民差”,是明廷以籍定役制度设计背景下的特殊承役形式。缓至明末,明廷只能以“民当”改为“官募”,由朝廷筹集资金招募专职驿夫,不再由军丁承担。

(五)军屯民佃。军士怠耕逃亡,官府除用征调当地民众补充军伍之外,并将已荒芜的屯田招民耕垦,间接促使了卫所移民与土著居民的经济交流,军屯主导的经济结构发生改变。明中期起,实行“军屯民佃”是切合实际的解决方式。长久的共居环境,卫所移民与土著居民彼此在经济上相互依赖,形同一体。行至明末,卫所移民与土著居民衍出互为依赖的经济关系。

三、族际互动的特点及影响

明代,近百万卫所移民迁入贵州,扮演着文化传播者和文化吸纳者的角色,卫所移民与各民族由明初的对立至明末走向融合。

(一)交流空间层次。因贵州的地理环境与地形特点使然,又出于军防扼守之道,卫所一般会选择谷口、山坳、平坝、坡顶、台地等处驻防、屯垦,形成“军民杂处”的局面。除了军事镇戍,屯田是卫所的又一项重要职能。明代设置卫所制度,这一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和迁徙,随之而来的是卫所军士与原籍地域关系的疏离(“解域化”),又与卫所驻地发生日益紧密的关系(“再域化”),推动了空间互动与整合,调整了中国南方地区人口(汉族)的空间结构,扩大了汉族在贵州的空间分布,形成新的社会关系/民族关系。

(二)身份转换类型。明初大量汉族移民进入贵州,引发了汉文化与南方少数民族文化的更深层次交融互动。在卫所移民居住较为集中的区域,汉文化较为浓厚,构成强势地位和向心力,辐射较强,因此能保留自身“汉人”身份的同时融合周边各族,也有一些卫所移民在面对“四面皆夷”的情形依然能长期坚守“汉人”身份。

(三)文化交融维度。卫城、所城“军民聚集”,万里迁入,他们的语言、习俗、饮食、节日、信仰亦被带入驻地并传承下来。在保持自身文化特点的同时,汉文化亦对周边各族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卫所移民“亦军亦民”的特点,促使汉族与各民族经由农业生产、集市贸易、儒学熏陶、军事活动、互为姻亲、饮食节庆等层面展开了多重层次、多样类型和多重维度的互动与交融,文化呈现出“互相类似”又“难以区分”的奇特现象。


作者单位:文章摘自《西部史学》2024年第1期,原文约1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