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甜，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摘要】夏曾佑在中国近代史上做出了多方面的贡献，他既是“诗界革命”的倡导人之一，又是“晚清思想界革命的先驱者”，还是中国近代新史学的开拓者。夏曾佑处于新旧交替的时代，其古史观念受经学传统和“新史学”的双重影响。其所建构的中国上古历史是其由传统史学向现代史学过渡的尝试，具体而言，他从神话与历史的界限层面对上古史进行划分，并借助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来确立上古社会进化次序，打破了传统的历史退化论观念。夏曾佑关于中国上古史的论述，对于今天的中国文明探源和史学史研究，不乏启示意义。
一、从阅读史看夏曾佑上古史观形成的学术基础
夏曾佑有着深厚且系统的旧学背景，从小治乾嘉派考证学，有较深厚的素养。但他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地位和旧学背景而抵触新学。随着清末西学的传入和新学的兴起，夏曾佑在旧学的基础上不断吸纳新知。《生平所学》和《手钞藏书书目二种》是夏曾佑先后抄录的两份书单。这两份书单可以看作他对自身读书情况做出的阶段性总结。一是夏曾佑的阅读博涉经史典籍，学术根基扎实；二是夏曾佑接触新学较早，且涉猎广泛；三是宗教学是夏曾佑书籍藏阅的一大门类，尤以佛教典籍较多。通过对夏曾佑阅读史的梳理，可以看出其史学思想受到传统经典和新学的共同熏染。
夏曾佑是晚清今文经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经学是助推社会历史变革的新经学，这进而影响了其史学理念。夏曾佑的《中国历史教科书》是“新史学”的最初实践，客观上受到了经学思想的影响，虽只是著其梗概，“然微言大义，实已略具”。在新旧交织的历史背景下，今文经学、佛学和新史学，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夏曾佑的上古史观。
二、神话、疑古与上古史分期
20世纪初的历史教科书是“新史学”的最初实践。夏曾佑《中国历史教科书》的第一册运用神话学研究中国上古史，在史学编纂中融入今文经学、宗教学和“新史学”。夏氏认为上古史与宗教的关系非常密切，他将上古史划分为传疑期和化成期。由开辟至周初，为传疑之期，由周中叶至战国为化成之期。夏曾佑从神话与历史的界限层面对上古史进行划分，对中国的古史叙述模式产生了根本性影响。
夏曾佑的上古史观中充分认识到了上古历史的神话元素。认为上古传说虽然是神话，但并没有脱离历史价值，神话可以作为史料来考察上古初民的性情、风俗、法律、政治等各方面的社会生活。但他表示夏商之际的言说也表示不可尽信，要有存疑态度。总体来看，夏曾佑对黄帝之后的信史考察更加倚重于史料。也就是说，古书记载无法得到证明则不可信；重要古书中有些记载详细，有些却只字不提则不可信；古书记载不符合逻辑之事不可信；古书记载与历史地理记载不符则不可信。
此外，夏曾佑的上古史撰写中常能见到中外神话的比较描述，在对照中外神话的过程中，发掘二者的共通之处。在夏曾佑看来，中国神话与别国神话的共同性，是因为古人思考之力，对于天地人物之成因，俱作如是解，这样的论断使人们认识到中国上古史的宗教性，验证了中国上古史的神话成分。
三、英雄神话与上古社会进化次序
在夏曾佑看来，在人类发展历史中，无论对于什么地域、种族以及历史发展阶段，英雄作为“公性情”的组成部分，均推动了人类社会走向文明并向文明更高阶段迈进。他总结出人类竞争求存过程需要经过人与禽兽生存竞争、与异族之争、“文明之种”与“文明之种”竞争的三个阶段，在这三个阶段中，英雄对人类生存、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夏曾佑的上古史观中，英雄“假器”也就是使用工具的能力是随着历史发展而提高的。即神话可以成为考察社会进化的史料，因此，上古英雄事迹是神话，也是史料。
夏曾佑把进化的思想融入其上古观中，他认为神话是人类社会初期的必然产物，从神话中可以看出上古人类社会的发展。通过夏氏对于上古英雄神话的史料考察，可以看到上古社会进化有其必历之阶段和次序，中国上古历史符合这样的客观规律。此外，夏曾佑对于禹的传位问题从进化论角度做了独特的解释，其对夏禹的评价则更是展现出了他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传统经学束缚的古史观念。虽然夏氏的评价与传统经学中对尧、舜、禹三代高尚道德的称颂并不相符。但夏曾佑通过强调历史进化并不能以道德作为评判标准，突破了传统经学中“今不如昔”的历史观。
20世纪初年，中华民族陷入严重危机，中国自古以来的文化观念受到挑战甚至是颠覆。夏曾佑的《中国历史教科书》是“新史学”思潮下的产物，也是传统史学向现代史学过渡的尝试。这样的古史书写观念是民族危机之下，中国史学经世致用传统的体现。夏曾佑在书写上古史时，以神话作为上古史开端的分界，以进化观讲述人是进化而来，并非神创。在上古史分期时，以史实是否存疑作为上古传疑时代与化成时代的分期标准，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中国历史从何而起的问题。受“新史学”思潮影响，夏曾佑的上古史书写非常注重社会历史和社会进化，他对上古社会生活中所表现出的进步，均体现了进化史观在教科书中的运用。夏曾佑的进化史观一方面吸收了晚清今文经学的“三世进化”学说，重视从上古史的发展中寻找社会进化的规律，阐发“微言大义”；另一方面又打破了传统的历史退化论的观念，借助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来确立上古社会进化次序。
文章摘自《史学理论与史学史学刊》2024年第1期，原文约9500字。
